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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解構政治]

說點社運的風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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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我在鎮暴車外,透過窗戶和眾多圍住他的警察,看到這個學生模樣的西方年輕人的側面,戴著眼鏡,冷冷地坐在座位上,目不旁視,面無表情,使我當下心裏頗為感動。

我相信,感情是一人「獨立作業」,不需要任何人來肯定。

我們總喜歡吹捧一些所謂「因義受難」的人,可是,我們捧他,不就是在侮辱他嗎?就好像我們不會想去捧某個媽媽如何愛她的小孩一樣,因為這本來就是應該的。不但應該,而且是一人作業,沒什麼好捧。

一切社運,難道不也應該如此?媽媽愛一個小孩,絕不該去想別人有沒有肯定她,或一舉一動都「思考」著有多少「效果」之類。同樣地,一個社運,幹了就幹了,媒體愛報不報是他家的事,不該是我們一直掛心的。難道他不報,我們就不做了?或做起來就沒精神?

2. 太急著看到成果,簡直就是希望能「畢其功於一役」。可是,國父革命也得革了十幾次不是嗎?

這心態給我的感覺就像一個怪農夫,今天播了種,隔天就想收割那樣,太心急了。台灣社運人士可能以為只要掌握了什麼「祕方」,比如說媒體或諸多「名人」之「助陣」,然後稻子一下子就會長得又高又壯。

這個「社運農夫」很奇怪,從不花時間耕耘,卻一心想著祕方,以為真的存在一種什麼捷徑或更有「效率」的管道,只要掌握「時機」,迅速就能收割,「業績」一下就能攀升。

俗話說,「吃不到三天青菜,就想上西天」,大概就是這樣。齋戒個幾天,就急著問是否成佛了?是不是往成佛的路上更進一步了?弄個兩天活動,就說是「創造了歷史」或「歷史性的一刻」;臉皮更厚的,著書立傳,台灣所謂「學生運動」不就是這樣嗎?誰做過什麼學運?如果那也叫學運,那英國豈不是天天都有學運?而且還更輝煌百倍。但在英國,我從沒聽說誰是什麼學運份子,根本沒有這種東西,就好像沒有什麼談戀愛份子或洗衣服份子一樣,那是很莫名其妙的。

說來說去,還是回到老問題:不重視內在感情,太重視外在聲勢或「成果」,太在乎收割。其實收割根本不用操心,稻子是否熟了,屆時難道看不出來?

而且,更可怕的是,太會搬弄口舌講漂亮話,動不動就講得好像意義深遠或極具思考價值,一點無聊小事或一點瑣碎小意見,也一概都能用漂亮話加各種艱深辭彙,講得好像很深奧很深遠。台灣文藝青年或進步青年,實在很讓人厭惡,虛榮到徹底,毫無半點真誠。

3. 太重視「黨中央」。

一個極其簡單的事,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要弄得好像很龐大、很複雜、很隆重、很艱深,而且有時彷彿有個什麼「領導中心」似的,有模有樣。

這個「黨中央」,控制著許多事的進行。常讓我感覺好像在從事一項什麼複雜的企業活動或節目似的,凡事得經過相關部門重重批准,當然更必須給幹部和總經理們過目裁決。而且,事先得彩排、研究個老半天;彷彿許多事不是「權力核心」或「決策圈」以外的人所能插嘴。可是,有這麼難嗎?

相對地,在英國,如果我願意,我很容易就能參與或促成一個活動的形成;只要我願意,我的意見似乎也很容易就能在團體裏傳佈。而且,不會有人關心我的某種「意識形態」是否「純正」或穿著有沒有整齊、頭銜夠不夠社會份量等等。

我當然不反對一個大型團體在平常的例行事物上有其規劃和權責分工,但是,許多時候,這種所謂「分工」或監控或開會等等,根本是多餘且有害的。

多餘不用提了,之所以有害是因為,一個運動或活動,如果老是要弄得複雜兮兮或偉大非凡,一般人怎麼會敢或怎麼會想加入呢?那樣一種黨中央,等於是自己把自己給封死不是嗎?我不知道這除了讓自己感覺很炫之外,對誰有什麼好處?

台灣社運總是帶著很強的一種「表演」色彩,像表演大會操一樣,總是想「規劃」活動,把它弄得有模有樣、面面俱到、聲勢浩大,可是,「規劃」什麼呢?有這麼難、這麼嚴重嗎?難道我們是在做一場表演?

而且,每個人自己難道沒有一點自主性?沒有一點不爽之下的自發作為?一定得等什麼團體或一堆團體掛名串連來「發動」之後,我們才能出門去抗議或表達我們的不爽嗎?

許多時候都有所謂「活動檢討」,總感覺像是在說我們已經完成了一次表演任務,現在第一階段節目已經結束,大家來想一想「下一次表演」要如何改進,如何隆重推出更好的節目。

可是,如果我們相信發自個人的感情和力量,哪有什麼結不結束的?任何人或任何團體隨時隨地都可以單獨或呼朋引類去幹點什麼不是嗎?比如說,自己到 AIT 前去給他舉牌靜坐一下,比如說,捐點錢給哪個機構,比如說,寫封信去罵政府官員等等等,有什麼難?

台灣社運界大概是中選舉毒太深了,所作所為的模式與心態,往往跟政客搞選舉毫無兩樣,老是思考著要如何把力量「集結」,好像個人的力量是不存在或不重要似的。就跟「做節目」一樣,一切活動似乎都只能是「規劃」之下的集體作業,後面有一個「黨中央」在控制。

再說,哪來什麼時機?你怎麼學英文,就該怎麼做社運。學好一種語言,不外就是隨時接觸,經常練習,哪來什麼時機問題?但台灣社運卻常常講說要利用什麼「時機」,掌握什麼「趨勢」,講得煞有介事,實在很噁心。

搞黨中央搞久了,人們就變得很被動,沒有黨中央「發動」什麼,簡直不能有什麼作為。就算有的話,也往往把它視為「不成氣候」或「不重要」,嗤之以鼻。

其實,我們不該整天罵媒體,因為,我們自己的心態不就跟他們一模一樣?人多的就重視,有名人出現、有頭銜的,就彷彿多了什麼「份量」,「值得」我們關注。

社運界的種種心態和行為,其實就跟媒體或政客作風毫無兩樣,只不過是把「選舉遊戲」換個形式演出而已。就像打小蜜蜂跟打坦克車其實都是打電動,骨子裏的精神是一致的。在台灣,誰能否認這一點?

可是,一切氣候難道不是由無數的「不成氣候」給弄出來的?我們又不是每一次活動都是武昌起義不是嗎?如果我們不是一心想著「畢其功於一役」,那麼,任何人大可自己一個人隨時隨地幹點什麼,而根本不需要「黨中央」來「發動」。可是,台灣的社運界就跟政客一樣,全然不把這種個人力量看在眼裏,我們只看重「大型的」、「人數多的」、「有名的」、「媒體感興趣的」、「有頭銜的」。

可是,我如果今天心血來潮,我難道不能自己一個人或多找一兩個朋友去某個地方舉牌或干擾什麼會議的進行?有那麼難嗎?我們又不是摩托車,需要別人來幫我們「發動」嗎?難道我不會自己「發動」自己?

堤防倒塌的那一刻是很壯觀沒錯,但是,堤防之所以倒塌,斷然不會只是因為最後那一個波浪特別強的緣故。堤防會倒是因為之前已經有無數大大小小的浪頭,我們總不能以為之前的那些浪頭是多餘或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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