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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知道的林黎琤和林弘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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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真 2005. 7. 20.


這十多年來,林弘宣幾乎沒有聲音;網上也查不到任何消息。我用 google的新聞追蹤功能,訂閱了「林弘宣」三個字,但除了兩次總統選舉,知道他出來反扁之外,從沒收到片語隻字的報導。

我跟他太太林黎琤很熟,卻沒見過幾次林弘宣。記得他剛出獄沒多久時,大約是 18 年前吧(1987?),在台權會高雄分會一次例行幹部會議中,有個不速之客唐突闖進會議室,沒有任何招呼,劈頭只說四個字:「我要退出」,那人就是林弘宣。

那年代,台權會具有一種政治加分效果,許多黨外政治人物很想加入。但是,陳永興、江鵬堅等一些創會元老認為,人權應該與政治保持距離,「台權會會員」的身份不要成為政治人物的一種「學經歷廣告」或「政治資源」。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當時反對運動對公職人員仍隱隱地有一種忠誠上的疑慮,彷彿他們是革命精神比較不純粹的一群人。也因此,台權會在審查會員資格方面相當嚴格,必須有兩位介紹人,而且盡量不讓民意代表加入。比方說,林黎琤當時是高雄市黨外市議員,就曾抱怨台權會遲遲不肯通過她的入會申請。

話說更早之前的黨外,沿續著「黨外作家編輯聯誼會」(即「新潮流」前身)之「批康(康寧祥)運動」(批其選舉路線和政治上諸多妥協),接著是陳水扁的「雞兔不同籠」(陳水扁當時是台北市議員,他自稱是戰鬥的公雞,而其它同志則是擅於妥協、甚至不乾不淨的「兔寶寶」,雞和兔不該放在同一個籠子),總地來說,黨外當時有著一種「公職路線」和「群眾路線」的對抗,而陳水扁則是群眾路線鷹派代表人物。他甚至大力批判那些與國民黨見面溝通的同志,說他們「與魔鬼握手」。

李敖因此稱讚陳水扁,說他才真正具有黨外戰鬥精神。記得李敖還寫了篇文章叫《溝通,溝通,統統掉到陰溝裏》,鬥臭那些和國民黨喝大和解咖啡的黨外公職人員。少數沒有「掉到陰溝裏」的,就是陳水扁和他最近剛因貪污案出獄的「阿扁師弟」周伯倫。李敖說,黨外應戰鬥到底,而戰鬥方式就是用群眾力量推翻國民黨,而不是參與選舉,不是藉此分享不義權力,成為共犯結構一部份。

陳水扁雖參與台北市議員選舉並勝選,但這不妨礙他是群眾路線的擁護者,簡單說就是,群眾力量為主,議會鬥爭為輔,不能本末倒置;更不該企圖與國民黨坐下來談,沒什麼好談,大家只能在街頭抗爭或議會鬥爭中,拼個你死我活。

蓬萊島毀謗案發生後,黃天福、陳水扁及李逸洋等所謂「蓬萊島三君子」,從北到南舉辦許多場「入監惜別會」。剛時蔣經國還活著,陳水扁不但大膽公開批評蔣經國,嘲笑他「走路像機器人,居然也能當總統」(一邊罵一邊還配合動作表演),而且還幾次公開對天發誓說,「我阿扁這輩子,絕不再參與國民黨舉辦的任何選舉;我們要用群眾運動推翻國民黨!」群眾一聽,簡直瘋狂,歡聲雷動。

陳水扁坐牢八個月出獄後,第一件事就是準備在 419 那一天,發動群眾到總統府前示威。「第一戰艦」朱高正跳出來反對,並邀陳水扁辯論。朱反對的理由是,群眾抗爭應有地點限制。朱提出所謂「一公里阻隔法」,說某些敏感政府機構方圓一公里內,應禁止示威,否則政府有權對群眾開槍。

陳水扁向來雷聲大,雨點小,所謂「四一九總統府抗爭」,也隨之無疾而終。後來,許信良的「選舉總路線」逐漸抬頭。民進黨在許的領導下,更蛻變成一個選舉黨,一切力量對準選舉,而社運或群眾抗爭,往往只是一種由政治人物所「帶領」的「團康」活動,不但缺乏自主性,而且越來越像一種街頭秀。原本強烈反對參與選舉、大力批判公職路線的新潮流,也早已見風轉舵,改變立場,投入選戰。

在比這更早、更具「革命精神」的一種時空背景下,林弘宣突然出現台權會會場,說要退出。兩位前輩(記得好像是湯金全和李慶雄)出來安撫,問他怎麼啦,幹嘛退出台權會?林弘宣說他健康不好,還說「我不喜歡掛名卻不做事。」那是我第一次見識到他「六親不認」的剛強性格。

我不認識他,但因為林黎琤的緣故,卻聽說過許多有關他的「傳奇故事」,包括他和林黎琤的學生生涯和初識經過等等等。

記得有一回,黨外準備要發動一個街頭抗爭,林黎琤是主角之一,情治單位一路跟蹤,想阻撓這件事並刺探軍情。為了擺脫監控,林黎琤要我在一個演講會場後門,於某時某刻,先發動摩托車在那裏等著,屆時她會溜出會場,要我騎車載她趕往某個祕密會議地點。

後來,她上了車,一路要我在大街小巷亂竄,她則頻頻回頭,看有沒有人跟來。確定安全後,才直奔目的地。我透過後視鏡,看見她慌張的神情,不禁有點不捨;她經歷過這麼多打擊和痛苦,但顯然沒有因此而變得老練。

林黎琤是典型「慈母」類型,對人很體貼,很喜歡照顧弱小或幼小,溫柔如水如春日微風,感覺很像《射雕英雄傳》裏「楊康」的母親,也就是那個喜歡照顧受傷小動物的「包惜弱」。每次看她參加抗爭或議會質詢時那種強悍模樣,總感覺很不搭調。

有一回,我去她的服務處參加一個聚會,離開會場後,卻發現身上僅有的五百塊遺失了,於是又回到服務處到處找,只差沒把整個地板掀起來,畢竟五百塊是我一個禮拜的生活費,沒有它,吃什麼?我找得很著急,每個角落看過一遍又一遍,就是找不到。

林黎琤在樓下聽說此事,也跑到樓上來幫忙找,不久之後,大聲歡呼:「找到了!找到了!」手上果真拿著一張五百塊鈔票。我很快樂,就把錢拿過來。可是,拿到手上一看,不像啊,不像我遺失的那一張鈔票。

林黎琤說,沒錯沒錯,難道你還在鈔票上寫名字嗎?肯定是你遺失的沒錯。但我突然發覺她說這話時,嘴角泛起一絲微笑,於是我就明白了,這錢根本不是我的,「是妳故意要給我的對不對?」她沒承認,但也沒否認,只是笑著說,「反正你的錢是掉在我家,總有一天也會被我找到。」我想想也對,於是就把錢收下。

林黎琤常說,林弘宣不善言語,講話很硬,但心地卻很柔軟,經常惦念著一些受苦的朋友或陌生人。她還說,林弘宣甚至會為這些受苦的人或台灣同胞,徹夜流淚禱告。

我不是基督徒,但每次聽她不經意地講起這些生活瑣事,或是講到他們當初的校園生活,關心社會或世界上種種苦難,一起唱歌,一起禱告,懷著某種夢想和希望等等,總讓我聽了很感動,對基督徒開始有著一種好感,覺得他們之中有些人,的確跟我們不一樣,不單只是善良,而且有一種聖潔,比方說高俊明牧師和高李麗珍牧師娘。

在同志們眼裏,林弘宣硬梆梆的,不茍言笑,講話有點「衝」,很難「相處」。曾有情治單位或軍警主管來服務處找大家「溝通」有關抗爭的事,跟每個人握手,輪到他時,他卻當眾拒絕,完全不給「長官」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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