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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動反智的進步界陳真 2003. 12. 11. 原載【哈巴狗電台】
各位,難道你不會因此感到很悶,很挫折?難道他們以為我們都沒唸過書,沒見過世界?老實人跟菁英真是差很多,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身為菁英是很無可奈何的事,如果我還有機會脫離這類人事物,我一定要離得遠遠的。還好現在至少隔著一個電腦螢幕;但我不知道將來回台灣後,每天的生活如果都得近距離面對這麼一些進步人事物,我的忍耐能撐上幾天?難道天地之大,卻沒有一個「完全不進步」的地方能讓我安靜過日子嗎?馬的,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印堂發黑,眼前一片黯淡,很想移民。 常有這樣一種令人痛不欲生的窒息感,活在這密不通風的鬼島上,你根本不需要大腦這個東西,它跟盲腸一樣,是多餘的。有了它,反而讓你的日子更不好過。 這類進步文章,我幾乎都可以幫他們寫了,因為那類文章就像套公式一樣,千篇一律,根本不必動大腦。不要說人,我想連電腦也會寫。我如果懂得怎麼寫電腦程式,大概只要輸入幾個簡單指令,電腦就能瞬間寫出無數這樣的進步文章來。方法就是把一些特定的偉大概念,就像什麼萬用帽一樣,不管什麼事件,一概都給它套上去。就像作文比賽那樣,最後當然一定是要反攻大陸的;結論一定是:凡支持某個作法,就是進步;反之亦然,凡是反對者,就是反動、保守。 我本不該舉例,因為一舉例,彷彿以上所有罪名都要扣在這個例子頭上,但我其實沒有那個意思。我講的都沒有指涉特定對象,我只是覺得快窒息,但我心裏並沒有讓我感到窒息的特定候選人。就好像資本主義如果讓你覺得快窒息,你心裏大概也沒有個特定對象。 不過,我還是得舉例,要不然你會以為我神經過敏,憑空想像。 比方說何春蕤在聯合報上這麼寫的,她罵說: 「一位不以為然的北一女學生竟然在媒體鏡頭前說,這樣認識自我身體的作業『不需要吧!有什麼問題就去問醫生啊!』菁英女學生輕鬆的把自己的身體知識權和主權讓渡給醫療專家,還對自身的無知完全沒有警覺。耕耘婦運多年、一再提醒要抗拒醫療霸權、掌握自我身體主權的婦女運動者豈不痛心疾首? 更可怕的是,竟有一些家長把傳統的性別成見及封閉心態,接合上此刻性恐慌氛圍中的非理性渲染,對前瞻式的教育理念進行檢舉和批判。這種閉塞的家長又怎能調教得出真正具有開闊心胸和競爭力的菁英呢?」 天啊!好可怕不是嗎?!我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調教出真正具有開闊心胸和競爭力的菁英」?誰有什麼本事,誰有什麼權力,「調教」別人成為特定某副德性呢?這些想「調教」別人的人,自己有沒有這麼偉大進步呢?就算有,別人難道不能有「不那麼偉大」、「不那麼進步」的自由?而且,為什麼那樣的一副德性,就叫做「進步」呢?教育的目標就是要有「競爭力」嗎?這是一種「進步」概念嗎? 什麼是「調教出真正具有開闊心胸和競爭力的菁英」?我聽不懂,但我倒覺得「心胸」還是狹窄一點比較好,現代菁英和都會男女的心胸實在太大了,很恐怖。 台南火車站前有個賣紅豆的阿伯,從三十幾年前我就常跟他買了,他那部木頭製的紅豆車,就跟三十幾年前一模一樣。他說,為了賣紅豆,每天一站經常得站上十幾個小時。我看他的心胸,大概除了多賣一點紅豆之外,沒別的了。出社會之後,每次看到他,我總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充滿憂鬱。人的好跟壞,兩個世界真是差很多,一個醜陋不堪,愚蠢乏味,一個美麗、單純而有趣。 至於「調教」成為「具有競爭力的菁英」,我的小孩如果是這樣的人,我恐怕會覺得有一點小小的難過。台灣菁英在這方面應該不用再調教了,他們還不夠具有「競爭力」嗎?除了競爭之外,他們還會什麼? 更重要的是,別人的生命將長成什麼樣子,難道不是純粹他個人的自由?需要你來「調教調教」嗎?難道教育不是給人一種盡量自由成長的開闊空間?至於長成什麼模樣,我們為什麼要干涉?憑什麼干涉? 難道教育不是給人一種自由成長的開闊天地,而是逼他往某一種「特定方向」成長?甚至最好是以「調教師」自己為榜樣,塑造得跟自己一樣偉大?這才叫做「進步」?這種心態,不會太恐怖了一點嗎? 至於寫作方法,與其像何教授這樣用一堆不相干的漂亮「學術」概念,比方說什麼「抗拒醫療霸權、掌握自我身體主權」、「身體知識權和主權」、「性恐慌」等等什麼的來扣帽子,不如直接罵人三字經還更理性一點不是嗎? 為什麼人家女學生這樣一句話,就馬上得招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大帽子?這樣一句話,就能推論出這個人「把自己的身體知識權和主權讓渡給醫療專家」,「對自身的無知完全沒有警覺」? 要罵就罵,何必莫名其妙來這麼一些聽到我耳朵都快流膿但卻不知所云的漂亮帽子?扣帽子很好,但我們應該給出一個理由;而且最好是給出一個好理由。 在台灣這種「進步幾乎是唯一價值」、進步得不得了的西方買辦式菁英社會中,絕大部份稍微唸過一點洋書的人大概都不會反對那些什麼「反醫療霸權」、「身體自主權」等等的概念或說法;在這進步島上,如果不是有恃無恐,誰會(或誰敢)反對「政治正確」的東西不是嗎?因此,拿這些「萬用帽」給扣在反對者頭上,其實是,intellectually speaking,很無聊的。(不是故意要落英文,實在不知道要怎麼把這兩個英文字用適當中文表達。) 之所以 intellectually 很無聊,是因為我們照樣可以用那些屬於概念上的大帽子給反扣回去。這有什麼難呢?我們難道不能說那樣的一種作業侵犯了當事人的身體自主權?馬的,我的身體或私生活,豈是你可以隨便當成派作業的對象?太囂張了不是嗎? 重點不是「學生能不能拒絕寫這項作業」,那只是一種技術考量,重點是你根本不該以為你有權力派出這樣的一種作業。 你可以指派我寫周記或寫日記,但是,就算是爹娘,任何人都沒有權力指定我在日記裏頭一定要寫哪一部份的生活給他看。因為那既然是我的生活,那就是「我的」,而不是「你的」或「他的」,不是「老師的」,不是「爹娘的」,更不是「大家的」。 |